树林里有很多毛毛虫,几乎都是没有名字的。
这只毛毛虫却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“周游”,有名字也就罢了,还故意弄得很脱俗,因此它遭到很多同类和异类的讽刺嘲笑。
“它想周游世界吗?哈哈哈!”
“它能在水里周游吗?咯咯咯!”
“它能在火里周游吗?嗤嗤嗤!”
它原本是只很活泼的毛毛虫,这样一来,只能变得很安静,不说话,也不唱歌,但谁都能够看出来它更爱思索了。
它穿越一片树叶时,一只蜘蛛笑嘻嘻地喊:“嗨,周游!”
它勇敢地答应一声,震得树叶颤抖不已,差点将它摔下去。
这只蜘蛛不由大笑起来,连自己的蜘蛛网都织错了,只好毁了重织。
几只蛾子在旁边窃窃私语,一个问“周游”身上的“皱纹”怎么那么多啊,另一个回答:那是思索的结果。
“它为什么爱思索啊?”
“因为它想周游世界,可是又不知道世界到底在哪里?”
“世界太远了,我们蛾子都没有见过,没有翅膀的‘周游’让自己的心给害苦了,你们见过那么老相的毛毛虫吗?”
“是啊,它太苦了,它爬过的树叶,其他毛毛虫都不想吃,因为这些树叶都变得太苦了!”这只貌似蝴蝶的蛾子觉得自己的话实在聪明,笑得从身上掉落下很多粉状物。
这些话,毛毛虫“周游”都听到了,它心里想:“凭什么要我难过呢?我只是给自己起了个名字,心里有了一个梦而已,我没有多吃谁一口,也没有妨害谁。我可不是哑巴,我只是珍惜自己的力气!”
毛毛虫确实无法周游世界,如果一只毛毛虫觉得一片树叶就是世界,那它就能周游世界,但再傻的毛毛虫也知道树叶之外有树叶,树木之外有树木,还有流传的故事告诉它们:世界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,你根本不会知道世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,或者说,世界永远是无法周游的,你越走距离世界越远,所以做一只毛毛虫的幸福就是做一只毛毛虫,偶尔地动一动,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问,不要梦想,也不要痛苦,远离带有翅膀的捕食者。
毛毛虫“周游”真的是个例外,心中的梦想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强烈,一股气憋得它很难受,它总是朝自己发火,在沉默的时候也在吼叫:“不!不!不!我就是叫周游,我就是要周游世界,我就是要变出一对蝴蝶的翅膀!”
是的,一对蝴蝶的翅膀,而不是飞鸟的翅膀,因此说,毛毛虫“周游”并不是太狂热,它只是激进了那么一点。
时候终于到了,毛毛虫“周游”开始蜕皮,它一次又一次地积攒力气就是用来蜕皮。
它谁也不躲,蜕下的皮,还一张又一张地晾晒到家门口。
于是,很多看热闹的毛毛虫、蜘蛛、蛾子,都赶过来议论纷纷。
“真奇怪啊,它蜕了这么多次皮,还是没有什么变化,它还是叫‘周游’,它还是那么老相,它还是那么不安分。”
“怎么没有变化?它变得更张扬了,简直可以说是目中无人。它为什么不悄悄地蜕皮?第一次蜕皮,就等于它完全失败了,为什么它还是不死心?它竟然把自己的失败不厌其烦地展示给我们看,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!”
“老兄,你说的没错!真想给它点一把火,真想给它泼一盆水,让它在火里水里周游!”
“大家都说说看,它一次又一次地蜕皮,究竟想干什么?它想从身上长出枪吗?长出光芒吗?还是想长出可恶的骄傲?”
大家猜来猜去,竟没有猜到毛毛虫“周游”只是想长出一对蝴蝶那样的翅膀,也许在这之前早已有毛毛虫变成蝴蝶,但是在它们眼里,毛毛虫只是毛毛虫,蝴蝶只是蝴蝶,二者绝不是一回事。
毛毛虫“周游”的耳朵依然好好的,这些议论,它听得清楚着呢,但是它还是没有生气,也更不会难过,它连蜕皮的痛苦都经受住了,还怕这些不配跟风相比的风言风语吗?
它不动声色地继续蜕皮,继续晾晒,它只是觉得这些玩意儿很好看罢了,往高处说,这些蜕下的皮就是它的创作,就是它的历史,它不能把这些在痛苦中蜕下的皮当废物抛弃了啊。
它蜕下的皮确实很好看,第一次是赤色的,第二次是橙色的,第三次是黄色的……它长得跟其他毛毛虫没有什么大的差异,但它蜕下的皮就是那么好看,跟花朵的颜色一样,还薄而透明,犹如风所披的衣裳。
可惜没有谁过来赞美一下这些蜕下的皮,它们看到了五颜六色,看到了与众不同,就是不约而同地只字不提,它们仿佛都变成了色盲,它们心里着了火,喷出来的却只是脏水。
赤橙黄绿青蓝紫,毛毛虫“周游”第七次蜕皮,正是高贵而神秘的紫色,合起来,恰是彩虹的颜色。
过了好多天,其他毛毛虫、蜘蛛和蛾子们方才意识到毛毛虫“周游”不见了,它是不翼而飞了,还是被失败摧毁得干干净净了呢?连它蜕下的皮也不见了,它的家门口只是放着一个古怪的、令人费解的牌子,上面写着什么“要败就败给自己的梦,而不是你们”。
大家嘴里叽里咕噜的,无意间转到牌子的后面,竟然也写着字:“我再也不是我了,那么,我走了……”
大家觉得这种话太稀奇古怪了,像裹在大石头里的秘密,想一想都让人头疼,还是不想了吧,让一阵风雨来解决这些问题吧。
“这个小小的世界,只需一场暴风雨,就什么都没有了,那些可恶的字迹嘛——哈哈哈,咯咯咯,嗤嗤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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