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四时期的白话诗处于新诗的草创时代。写出了中国第一部白话诗集的胡适并没有留下重要作品。《尝试集》中的大部分作品只是一种尝试,意在探索一种新的可能性。有些幼稚如中学生的习作,有些则是没有什么艺术性的口号诗,如《权威》、《平民学校校歌》。胡适本人对自己缺乏艺术上的创造力有清醒的认识。当年,瑞典探险家、诺贝尔奖评委斯文赫定说有可能提名胡适获诺贝尔文学奖时,后者私下认为自己不配得到这个荣誉。请看胡适的这首小诗:
"两个黄蝴蝶,/双双飞上天。/不知为什么,一个忽飞远。/剩下那一个,孤单怪可怜。/也无心上天,天上太孤单。"
读上去像没头没脑的顺口溜。
《新青年》时期的诗人中,以沈尹默、刘半农、康白情和周作人成就较大。
沈尹默的《月夜》出现在《新青年》第四卷第1号(1918·1·15)上,这是该刊第一次刊登白话诗。"霜风呼呼的吹着,/月光明明的照着。/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,/却没有靠着。"康白情认为这是中国新诗史上"第一首散文诗。其妙处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。"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兄后来又掉过头去写他的古体诗去了。
刘半农的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后来被谱成歌曲广为传唱。他的《母亲》、《无聊》、《中秋》、《铁匠》、《老木匠》等都是今天读来依然感人的诗篇。这位民歌的爱好者和搜集者对新诗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实验。
康白情的诗在当时给了人们极大的新鲜感,被赞为"天籁","读来爽口,听来爽耳"。比如这首《和平的春里》:"遍江北底野色都绿了。/柳也绿了。/麦子也绿了。/……鸭尾巴也绿了。/茅屋盖上也绿了。/穷人底饿眼儿也绿了。/和平的春里远燃着几团野火。"既有对于穷人的同情心,又有节奏和音韵的律动。
后来的徐志摩、郭沫若、冰心等,作为诗人虽然有很大的名望,但也未能摆脱"草创"的命运。他们都有各自的优势,徐志摩才情横溢,郭沫若汪洋恣肆,但都有挥霍和不节制的毛病。冰心清新可喜,但有时又过于清浅。新文学初期小诗中风行的意象多半是小河、小草、鸽子、蝴蝶之类,郭沫若努力地植入大海、太阳、地球等意象,试图为新诗造出一种大气魄,但郭沫若终究是被笼罩在他所崇拜的惠特曼的巨大的阴影里,就像冰心被笼罩在泰戈尔的阴影里一样。他们的诗,已经很难经得住今日读者的细读了,也很难为今天的诗人所借鉴。比起同一时期的艾略特和俄苏诗人叶赛宁、马雅可夫斯基,他们的生命力短暂多了。胡适曾经梦想过要出几个白话的嚣俄(雨果)和几个白话的东坡,终于也只是梦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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