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满月,圆满的满,月亮的月,圆满的月亮。
“满月”这个名字是奶奶为我取的,奶奶说,妈妈生我的那一天,恰好就在农历十五号,那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。奶奶和妈妈一起坐在家门口赏月,妈妈突然开始喊疼,奶奶知大事不妙,急急忙忙地叫上爸爸,一起将妈妈送到附近的医院。到了医院,妈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,医生见状匆忙开始对妈妈进行剖腹产手术。过程中,妈妈一度被下了病危通知书,爸爸和奶奶被吓得“魂飞魄散”,爸爸甚至在医院门口跪拜神明,一直到我平安降生。在这个有着饱满硕大的圆月的天空下,爸爸抱着正酣酣大睡的我,喜极而泣。
奶奶经常提起这件事,我也不厌其烦地听。她总能够把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,每每听她讲起,当天发生的事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放映,我能想象得出,那时的爸爸很爱妈妈,也很爱我。
我的家乡在一个小镇上,爸爸妈妈为了让我能拥有更好的生活、更好的未来,在我过完两岁生日后,两人就离开了我和奶奶,去比这里大上许多倍的城市工作。只有在过新年的时候,他们才会回来。我们一家人吃完年夜饭会一起到街上散步,在水泄不通的人潮里,我挤在爸爸妈妈中间,牵着他们的手,奶奶则被爸爸挽着。我们一起看街边上的高高挂起的灯笼和缠绕在树上的彩灯,兴致勃勃地讲着话,谈各自平日的生活,谈我的学习,谈爸爸妈妈的工作······那时候,我们有着讲不完的话。
八岁,在懵懂与半懵懂之间流离的年纪。我和奶奶被接到城里,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。城里的房子比我们小镇上的更新更漂亮,却也更没有味道,显得格外冷清。也许这冰冷的城市真的会麻痹人们原本简单快乐的心,爸爸妈妈每晚下班都精疲力竭,了无生气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们吵架了,连生活中一点点琐屑的事都能引发他们的争吵。每在这个时候,我都会躲在奶奶身后,听她制止他们,斥责他们,他们也就这样不欢而散了。
奶奶曾对我说过,万一哪一天她不在了,他们吵架了,我就跑进自己的房间去不要出来。她当时是哭着对我说的,而且几个月之后,她就去世了。奶奶去世之后,当父母争吵时,我便按照奶奶的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倾听外面的动静。或许是奶奶不在了,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。刚开始只是单纯的争吵,久而久之外面开始出现各种东西被打碎在地上的声音,两人扭打起来的声音也接踵而来。我靠在门上,听着这一切,承受无止尽的恐惧的肆虐,更有思念如狂风般来势汹汹——我特别特别想念奶奶,我总期盼奶奶能再次出现,制止他们,斥责他们。可直到一次又一次的风波结束,两人不见所踪后,奶奶也没有回来。
高中住校是令我非常高兴的事,这表示我可以少回家。期间周末回家他们依旧吵个不停。这时,我便会把自己隔绝在房间里,听MP3写作业。最初的恐惧没有了,有的只是麻木和无奈。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挺过了高中三年,高考结束后填报志愿,他们又出现了分歧,接着不出所料的又一次争吵。我谁的建议都没听,擅作主张报了一所在北方的学校,离家有十万八千里。
一整个暑假,我们谁也没理过谁,家里死一般沉寂。而在我离家的那一天,爸爸开车送我去机场,妈妈也去了。快要登机了,我看着苍老的他们,心中有一丝钝痛。我轻轻拥抱了他们,拉起他们各自的手,用力地握了握,拿起行李转身疾走,我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们,也没有勇气和他们道别,我就这样走了。
湛蓝的天空,近在眼前的白云,大地上的一切是那么渺小,浩瀚无穷的天际一眼望不到边。飞机正带我离开,去向那更广阔的天地。我想,我应该给他们一些时间,也给自己一些时间,或许哪一天,我们迟钝的大脑会幡然悔悟:原来我们愚蠢的行为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美好年华。耐心地等待吧,我这样告诉自己。
我叫满月,圆满的满,月亮的月,圆满的月亮。满月总会在每个月的十五号到来,可那月光从没有照进满月的心里,满月没见过满月,满月想和爸爸妈妈在天空下一起牵手仰望满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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